八字财生杀有什么不好(丙火生于卯月最好的时辰)
22
2023 / 11 / 26
《地理天机会元》收录本原文
元太师刘秉忠著 明国师刘基注
徐民曰:理气之妙,不上二气五行生克制化数字。故古人云:阴阳五行颠倒之类,识破便是大众仙是也。此经篇中,阴阳五行颠颠倒倒随局取用。发明杨廖前人所未发之旨。学者从者,理气之妙,则此经岂可忽乎?顾氏旧集失录,予今补之。
审势篇第一
天分星宿,地列山川。仰观牛斗之墟,乃见众星拱运。俯察冈阜之来,方识平原之起迹。
万山一贯起自昆仑,沟出孤宗分行八极。
乾坤坎离及兑归绝域,而西通瀚海。震与巽三条入中国而五岳分居。
是故黄河界,而西北丑艮行龙。
长江限,而东南巽辰起祖。
惟寅甲卯乙之落脉,为河江中柱之根基。
冈垅平原之分别,犹体骨肌肉之相附。肌肉林于骨外,血脉行于肉中,知血脉流动之情,见肌肉荣枯之理。
是故众水趋归东北,而坤申之气施生。
群流来向震辰,而乾亥之龙育秀。
甲卯成胎,不食酉辛之气。
午丁生息,岂乘坎癸之灵。
观众水之交衿,而雄雌乃见。
察万里之平垅,而首尾当知。
纵是回头顾祖之龙,岂脱父母本生之气。
故顺水直冲,而逆回结穴,方知体段之真。若还逆水直冲,而合衿在后,断是虚花之地。
乾源旷野铺毡,细认交襟。
极垅平坡月角,详看佳结。
审气篇第二
龙分三八,气属五行,定阴阳消长之理,明孤虚旺相之因。
是故壬癸来自兑庚,乃作体全之象。坎水迎归寅卯,名为领气之神。
三阳交泰,而震星呈祥。四伏生嗔,而天罡蚀气。
在诸火地,自焚阙尸。木入金乡,依稀绝命。
火龙畏见兑庚,遇北辰而自废,东震愁逢火劫,见西兑而伤魂。
是故阳龙左旋,从生趋旺。阴龙右归,自旺朝生。 最善来乘于进气,切忌陷入于休囚。
到头囚谢旺水聚,而财禄尤宜。入首衰微生神会,而人丁可救。
所贵双兴并至,那堪两败重逢。生气短而死气长,凶多吉少。死气短而生气长,福重祸轻。
顾祖迴头,逆势重於举鼎。遭伤历劫,进气轻似鸿毛。
是故壬剥癸,癸剥壬,水龙互用而自纯。
丁换丙,丙换丁,火气相须而不疚。
亥龙忌杂乾壬,许通一路。巽地怕兼辰已,只爱单行。直受无庇,曲来有玷。
寅甲艮何堪并至,酉庚辛乃可双行。
乾坤二位到头虽发福,而终归败绝。
辰戌两龙入首纵利达,而世受孤寒。
是故辨方定位,究二十四字之兴衰。
立穴朝迎,察七十二龙之关杀。
龙落空亡,须明避忌。向如克制,亦速推移。
审阴阳相见之宜,察曜气侵凌之咎。
惟明觉不昧,斯领会通神。
审龙篇第三
详观先圣之遗言,方识寻龙之要诀。
砂行水辅唱随联,夫妇之情。 水绕砂回拜舞类,君臣之象。
是故真龙发足之初,犹万马奔驰之势。
砂如流涌,水如鳞交,簇拥向外,认识方来之迹。
水似横弓,砂犹勒马。军屯戟列,孰知止扎之从。
龙未住时,其来如逐。龙既住时,其止如伏。左砂右归,右砂左躇,众水朝堂,群龙蹑足。
故知水交砂会之方,乃见真龙入首之地。
势或涓涓,情犹赴海。鸦飞雁影,极目天涯。
流神涣散则不归,龙尚去而不住。
微垣星散而不顾,气尚行而未收。
虽蔌开门立面,须知风翼游鳞。
总然蓄水为关,亦是斩腰截气。
长砂展席,取一节于枝流,
大地铺毡,至纯于配合。
参透玄机,实可挽回造化。
古先秘诀,岂容轻度非人。
审穴篇第四
龙从地起,有吉有凶。水自天来,惟清惟浊。
精灵聚於六秀之方,英粹诞于天门之上。
震庚会而耀武,亦有轻重。
坎离交而已极,焉无厚薄。
癸龙乘坎气而有用,坤母妙西掖而未纯。
盖以阴阳老亢四墓藏金,寅甲遇风魔之列,已申当二四之偏。
来生止积,虽有成胎之象,而穷阳剥体,终蹈孤虚之咎。
故地理家贵阴龙,而取旺相。虽丑未已尤为所弃。贱阳龙而避孤虚。纵寅甲亦见难容。
用坎离而求一节之长,避丑未而废四金之气。
虽云龙无吉凶之异,亦惟气有清浊之殊。清主贵而浊主贱,理之常也。阴必吉而阳必凶气使然。
是故三吉六秀主富贵之枢机,而阴阳品配为作用之玄奥。
离趋壬,癸向南。 庚宜艮震,坤遇癸交。
艮辛亥乃丁龙之乐许,丙巽癸为亥气之必从。
兑丁本为正配,见亥艮而富贵尤奇。
震庚犹如夫妇,见亥而文武双全。
巽见辛,辛见巽,两承妙用。
艮生壬,壬生丙,诚为上吉。
天市见庚,才堪文武。小男遇巽,福寿全难。
此实卦气之悠宜,为阴阳之相见。
龙或神杀之交横不一,砂水之隐见不齐,例孰执乎纳甲?法莫妙于变通。
惧泄天机之秘,收函石屋之幽,造化开通,神文自见。
审砂篇第五
砂明生死,脉辨阴阳。
水发城门,流详出入。
即行审来历之困。 迎神定分合之自。
是故五行品配于八方,万象尽归于四势。
随形察体,观象审龙。
气藏于左右,忌分泄于鬼劫之交横。
脉承于前后,怕透漏于坐应之下涣。
荡如鱼背,出似龟头,虑散而难收。圆若金般,平如仰掌,认高低而定取。
因四正维之去来,究枝分枝合之聚向。
纵横似识,方知眷恋之情,沤泽如湖,仍辨朝宗之势。
九曲入明堂,石祟富贵。一泓如箭射,泊道孤寒。
是故流神合法者,龙体方真。
戴九履一,而天地之中数居尊。
风舞龙飞,而乾巽之阴阳交泰。
虽有三关三峡之落,万防左牵右挚之非。
生在发足,莫犯天罡。旺处出身,休逢死绝。
用大从小,而祥云捧月。以小辅大,而群雁实鸿。
粗出细而细出粗,形奇鹤膝。横取曲而曲取横,袅若芦花。
木冲天而包节,生处方成体制。
火焰上而焰起,动处乃见精微。
面方正大挂角,留情言土。
脚开头圆,开金取穴。
虽四通八达之区,必有伏元归气之所。
来气短,须防腰截。进气长,尤怕直冲。
是故驳换转关,实龙行体势之真。而左关右界,为入首成胎之要。
一片蛮比,将奚取证。云翔雾起,何处兜收。
审向体用篇 纳水消水 山为体,水为用,一气而成。用属阳,体属阴,动静乃见。
是故阴阳品配,得生旺而富贵双全。
体用一原,逢三合而英灵纯粹。
然龙穴之善恶从小,犹女人之贵贱从夫。
故砂虽吉而水凶,从生百恶。穴虽凶而水吉,尚集诸祥。
欲观坐穴之吉凶,须看水神之出入。
来吉去凶,谁识避凶之法。来凶去吉,孰知趋吉之方。
秘诀千金,入神精义。
是故贪对弃官,化官为鬼。
迎神背煞,化煞生权。
神存鬼没,而富贵速如转圈。
暗煞逼身,而贫贱易如反掌。
审藏神合煞之微,察休囚旺相之气。
秀水特取贵,当趋而趋也。
休囚之逆生灾,宜避而避焉。
射破生方向少差而就绝,冲伤旺位针一转以从死。
可合双山作用,法联珠之妙。
实从卦例推求,尊纳甲之宗。
八杀黄泉,虽云恶曜。若在生方,例难同断。
坐穴水神倒左向,虽病而无害。
旺龙左水右归,向就浴以何妨。
是故认水立朝,有彼此吉凶之应。而收山出杀,有朝贫暮富之殊。
四生三合是天机, 双山五行全秘决。
造微赋
太极分而两仪奠,二气布而顺逆行。
左阳右阴,龙行两路,而阳顺阴逆,气本一原。
阴用阳朝,阳用阴应,相见协室家之义,阳以蓄阴。阴以含阳,雌雄废交媾之情。
故阴交于阳,阳下济而施生。阳交于阴,阴仰承而翕受。
天根呈众妙之门,月窟启玄机之户。
乙丙交而趋戌,辛壬会而聚辰,斗牛纳丁庚之气,金羊收癸甲之灵。
故有乙辛丁癸之妇,宜配甲庚丙壬之夫。夫夫妇妇,雌雄牝牡。
若阴遇阳而非其类,号曰阳差。阳见阴而失其偶,名为阴错。
妻犹路遇,终强合而不谐,眷属一家,纵轻微而有用。
二女同居,纯阴不长。两男并处,独阳不生。
阴与阳而过交亢,则为害。阳遇阴而不及,废则无功。
化育本于龙家,盛衰系于形应。
是故左行从亥子而进,右行从子亥而旋。
生旺互用,玄窍相通。
惟偶成于契合,勿乐交于兄妹。
是故周公制礼明家室,所以别男女娶异姓,所以辨夫妇。
此盖天经地义之常,要亦理气自然之运。
乃若天关开财禄之源,地轴浚化生之实。
法显玄空,神功莫测。
五行实系于龙家,祸福须取明于水路。
顾我复我,为官为父。
予之夺之,彼无心而曷济。生入克入,情既去而复留。
相天地赞化育,无非此道。回造化改天命,术何妙焉。
巫道精能,惟圣人,然后能及此。非睿智其孰能知之。
吉地每留于积德,恶地每授于邪淫。界之匪人,天神共怒。
天机赋
赏考寻龙之法,首看龙之盛衰,次观向水之吉凶。审召瑞邀详之妙,察阴阳朝应之情。
生旺墓吊合于三方,而孟仲季之公位攸分。十二宫配属于五行,而贪武破之天星始定。
人丁实系于长生,财禄必根於官旺,是以生水朝堂,螽斯千古。旺神聚局,食禄万种。
贪富贵,则弃生朝旺。图续嗣,则背旺迎生。
破军侵帝旺之乡,身无一命之寄。天罡犯贪狼之位,难招半子之荣。
生来会旺,聪明之子方生。而旺去冲生,纵有富贵徒然。旺去迎生,富贵之期骤至。而生如破旺,虽有子何为。
未离胎而夭折,多因冲破胎神。方出世而亡身,盖为击伤元气。
冠带失龉龀之男,临官丧成材之子。
贪狼直步天罡,百年颐寿。破煞倒冲生气,丁眷奚堪。
四败伤生,虽有子而母明父暗。旺神投沐浴,恐居官而淫乱可羞。
遇阳差而克夫,见阴错以伤妻。
雌雄路遇,而晚岁荣华。眷属同情,而家门孝义。
情过而亢,吕望八旬方际会。交而不及,颜回三十便身亡。
秀水来而特朝破旺,应居官而卒任还尸。
以至究房分之荣枯,品三方等第,福有重轻,须明缓急。灾祥验应,必有先后。
是故孟兄寄位于贪狼,胎沐养生同断。仲子取权于武曲,冠临衰旺无殊。三位第当叔季,分属破军休废。
是以迢迢生水贯天罡,不特长兄毓秀,屈曲旺神归墓库,也应仲叔均荣。
生与旺而同归,人共财而咸吉。更从六秀方来定拟满门朱紫。
如见曜方冲至,应知合室遭刑。
乃若龙观入首,水看源头,天干位上宜来,须防流破。地支位上宜去,切忌朝归。
是故小赦文进,则贡福于小男,大赦文进,则福临于仲子。 四柱有情,长房应福。
是以庚甲朝堂,腰悬金印。而丙壬到局,身挂朱衣。
年少蜚声魁第,必是水来寅甲。官荣侍郎之尊,多因朝自申庚。
亥壬为外任之司,已丙为内应之职。 酉巽发聪明之女,震庚产威武之儿。
艮巽丙辛交应,世出魁元之贵。亥联寅甲巽庚,代膺将相之权。
元辰水到,功名白首。垣星入局,立霸封侯。
震庚朝,而富堪敌国。已丙至,而武将英雄。
乾戌为瞽盆之杀,坤流为寡宿之星。
卯酉本犯邪淫,悠洋清澈,而女反贤贞。
子午必招军贼。源流浩大,而偏宜武职。
乙辰至投河自缢,丙丁来而寿考无疆。
赦文若带桃花,难乘清白之风。
六秀如遇曜气,必出强梁之辈。
少亡横死,为犯黄泉辰。 流通四库,若水之聚蓄。
寅申已亥水朝,非瘟火则产难虚劳。戌乾辰兑来临,非疯疾则目盲喑哑。
寅甲水来,那堪风疾缠身。
娄亢双归,应见持刀刎颈。
寅龙午戌水归垣会乙辰,
而火灾立至。
申地子壬辰会局,逢亥水而飘荡无遗。
是故方位之纯杂,有此吉凶之异应。
逐吉赋
常闻英雄豪杰,实钟岳渎之灵。
富贵荣华,乃系山川之秀。是故龙来入局,固有情浊之殊途,而群砂翕聚,岂无吉凶之异应。
或居于四维之地,或见于六秀之方,若见尖齐高耸,君子可以求官。低小方圆,士庶也应致富。
马陷禄空,虚名浮利。
天太两峰不起,须知无贵扶持。
荐元官贵投空,总是才高不第。
是故乾马喧天,坤牛望月,艮狗依市,巽鸡鸣阙,天柱生四维之气,而功名垂手。
太微临御,南极星辉,金阶步武官,玉殿传书,荐元催六秀之官,而丹墀独对。
巽见辛,为文章之士,更得乾艮冲霄,富贵依谁可并。
丙遇艮,食万钟之禄,再逢乾巽同拱,声名王谢为俦。
雷动天横,握重权於巽亥。
震庚奋武正南,面于坎离,丙午丁秀拔,拟独占乎魁元。
坤母峰高起,幸题名於榜尾。
是故水主兴隆,煞曜变为文曜。
龙身微贱,牙刀化作屠刀。
库柜落于艮丙,富堪敌国。
蛾媚见于巽宫,女色倾城。
发文笔於巽辛,在坤申乃为词讼之凶。
显旌旗于庚震,在子午则为劫贼之资。
剑戟牙刀,六秀因之而取贵。
四金八曜之方,反作杀身之害。
龟鹤琴剑,三吉得之而文雅。
丑未坤申之地,多为仙圣之风。
掀裙舞袖,不堪于沐浴之乡。
偃月卧尸,最忌于黄泉之地。
八曜重遇刀砂,难逃宪法之诛。
乙辰交加水路,未免悬河之厄。
水瓢盂钵落坤申,为僧尼乞丐。
牛鬼寅甲遇葫芦,而疯残痼疾。
高峰独出南离,恐惊回禄之殃。
星印如当日马,必遭瞽目之殃。
以至三吉凌云,虽十馀里,何嫌于远。
六秀插汉,纵数百步,亦不为疑。
只喜爱幸于昭昭,大忌藏奸于隐隐。
露忠献赤,宾主识心,面面送情,方为可贵。
若或抱头侧面,既非忠厚之风,闪迹抛踪,必是险邪之辈。
轻微琐碎,似山非山,或罗列于四旁,或星散于左右,瞻之在前,视之而不见,顾之在后,逐之而不去。
随形步影,非穿窬则鬼崇为妖。摸背推肩,非私淫则奸奴谋主。
是故砂如圆净,定孕忠贞,势或欹斜,必生淫乱。地与人符,气通物应。
见地可以知人,而察来验於已往。
水主黑色和蓝色,属水的彩色宝石有:黑玛瑙、黑色蓝宝石、蓝色托帕石、黑曜石、海蓝宝、坦桑石、蓝色蓝宝石等。此外,某种意义上,水晶都具有水的属性,因为是“水”晶。
绿松石也是水性宝石,在其形成的过程中,水是必不可少的物质。很多细心的朋友会发现,绿松石商家基本柜台上都放置了一杯水。如果直接将绿松石放置,时间长了,绿松石就会失去水分,变得暗沉无光。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即为纯阴之体。
生辰八字是由10个天干和12个地支所组成。
天干和地支又分阴阳之说,它们分别是:阳干:甲、丙、戊、庚、壬
阴干:乙、丁、己、辛、癸
阳支:子、寅、辰、午、申、戌
阴支:丑、卯、己、未、酉、亥
如果你的八字都是阳干和阳支组成,那就是纯阳之人。反之八字都是阴干和阴支组成的,这就是纯阴之人。
正面有两个就是阳,反之就是阴,纯阳就是三个正面,纯阴就是三个反面。
男戴左手,女带右手
我国传统文化中一直“男左女右的说法,我国大部分男性一般会把朱砂手链或其它手部饰品戴在左手,而我国大部分女性会将朱砂手链或其它手部饰品戴在右手。
需要注意无论将朱砂手链戴在左手还是右手,佩戴过程中都需要避免接触洗涤剂、化妆品、香水等用品,否则这类用品含有的化学成分会腐蚀朱砂手链,朱砂手链的美观性会受到很大影响。
我生于乾隆癸壬(1763年)未冬十一月二十二日。当时正值太平盛世,而且生在衣冠世家,居住于苏州沧浪亭畔。苍天对我的厚爱真可谓应有尽至啊!苏东坡曾云:“事如春梦了无痕”,对自己的经历如果不记之以笔墨,未免有辜负于苍天的厚恩。如今,思考《关雎》是描写青年男女互相倾恋之诗篇,而且冠《诗经》三百篇之首,所以特意将本人夫妻生活的“闺房记乐”列于首卷,其余篇目则以次递及下去。所惭愧的是自己少年失学,稍有学识而无深知,以下描写不过是纪录一些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究文法修辞,则要借助明亮于污垢的镜子了。
我幼年婚聘江苏南通金沙场的于氏女,可惜她八岁便夭折。后来娶陈氏为妻,名芸,字淑珍,即舅氏心余先生女也。她生来超颖聪慧,学话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她四岁时父亲谢世,母亲金氏,弟弟名克昌。她家里贫穷,四壁空立无所有。陈芸长大后,尤其熟娴纺织、刺绣、缝纫等女红,三口人也依靠她的纤纤十指勤劳供给衣食。后来弟弟克昌从师学习,也凭她的收入付出从学酬金。
有一天,芸在书筐内找到一本白居易的《琵琶行》,便挨个字的认起来,开始识字。在刺绣闲暇时渐渐能通篇吟咏,我对她的“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句子尤有印象。我十三岁时跟母亲回姥姥家,由于与芸两小无闲猜,所以得以看到她的作品。虽然赞叹她才思隽秀,却也恐怕她福泽不深。然而我的心思却专注于她身上,时刻不能放下。因此我告诉母亲说:“若是为儿选择媳妇,非淑姐芸不娶!”母亲也喜欢芸的柔和,即摘下金戒指交给她作为缔结婚姻之约。这时候正是乾隆乙未(1775年,12岁)七月十六日。
当年冬天,正值堂姐出嫁,我又随母亲同往。由于芸与我同龄,而且大我十个月,自幼都姐弟相称,所以我仍叫她淑姐。当时满屋的客人都是鲜艳服装,惟独淑姐芸全身穿着朴素淡雅,仅穿了一双新鞋而已。看她刺绣制作精巧,询问后得知是自己所做,始知道她的慧心不仅仅在笔墨上。但见她体型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有皓齿微露,看来也不象是个佳丽相貌。但是一种缠绵娇柔之态,实在令人爱恋之意难以消融。我向她索要诗稿观看,发现有的仅有一联,有的或只有三四句,多数未完成全篇。我问她是什么原因,她笑着说:“只缘没有老师指导,愿得到知己能当老师者,为我敲打才成呢!”我便戏弄她,在诗签上题词曰:“锦囊佳句”。殊不知,她的夭寿短命之机已经潜伏了啊!(典故注:唐代诗人李贺外出,必背一锦囊,途中想到佳句即记下投入囊中。李贺年仅27岁而卒。“锦囊佳句”暗合李贺短寿事,故说“天寿之机已伏矣)。
当夜我送亲戚出城外,返回时已是更漏三声了,饥肠辘辘急于找东西吃。女婢女仆拿出枣脯让我吃,我嫌它太甜不吃。芸则暗中牵着我的衣袖,让我跟随走进她的卧室内。进去一看,里面竟藏有热粥和和小菜呢!我高兴地举起了筷子准备吃,忽然,听到芸的堂哥玉衡在外边大声叫着:“淑妹芸快来!” 芸急忙关闭房门说:“我已经很疲惫了,要卧床睡觉啦!” 堂哥玉衡连忙挤身而入,看见我在吃粥,便斜着眼笑着说:“呵,刚才我来索要粥饭,你却说吃完了,原来是藏了粥菜,专门来招待女婿呀!” 芸非常害羞,红着脸躲避开了。一瞬间,屋里上下老少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赌气,不肯屈居人下,拉着老仆的手回去了。
自从吃粥的事被嘲笑后,我再次过去时,芸都要躲避藏匿起来,我知道她是怕惹人笑话啊!到乾隆庚子(1780年,17岁)正月廿二日洞房花烛之夜,我看她瘦怯身材依然如旧,红盖头已经揭去,我俩四目相视,嫣然一笑。喝过合卺酒之后,我俩并肩而坐,共进喜宴。这时我偷偷地在桌子下握着她的手腕,只觉得她手指温暖尖细,皮肤润滑而细腻,顿时心里不禁怦怦跳动起来。我让她吃东西,适逢斋期已经数年了。暗中计算吃斋之初,正是我出痘时,因此我笑着对她说:“如今我皮肤光洁,并无忧虑,淑姐可以从此开戒了吧?”芸微笑着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廿四日是我姊出嫁的日子,廿三日是国忌(皇室忌日)不能奏乐欢娱,因此选廿二日为我姊结婚而宴请客人。芸则出堂陪宴,我便在洞房内与伴娘对酌猜拳喝酒,直到大醉卧倒床上睡着了。等到醒过来时,芸还身着晓装未回来呢!当日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上灯后才开始奏乐欢庆。廿四日子夜,我作为新舅陪送新娘到婆家,下半夜近丑时才回来,房内已灯残人静。我悄悄走进卧室内,见伴娘正在床下打盹。芸已经卸妆尚未卧床。高高的银烛下,她正低垂粉颈,不知在看什么书而如此出神呢!因此我抚摩着她的肩膀说:“连日来辛苦了,为何还如此孜孜不倦呀?” 芸急忙回头站起来说:“刚才正想睡觉呢,可是打开书橱得才到此书《西厢记》,不知不觉读得倒忘了疲倦了。这本书的名气听起来很熟,但是今天才看到此书,觉得真不愧为才子之名,不过书里描写和形容的未免太尖薄些了呢!”我对她笑着说:“惟独因其为才子,笔墨描写才能尖薄哩。”这时候,伴娘还圈卧在旁边,因此叫她关闭门户先回去了。我才与芸调笑起来,恍惚间如同密友重逢。伸手去戏探她的胸怀,觉得她心头也在怦怦跳动。因此我俯在她耳边问:“淑姐为什么也心跳剧烈,如此激动呢?” 芸只是转过眼来微笑着,并不说话。此时我便觉得一缕情丝飘摇融入魂魄,搀着她进入芙蓉帐内。却不知,此刻东方已白,天已放亮了。
芸作为新媳妇,起初比较缄默,整天不见忿怒之容,与她说话也只是微笑而已。对公公婆婆上辈尊敬,对下辈和睦相处,井井然没有一点闪失差错。每天晨曦刚照在窗户上,便急忙穿衣起来,仿佛有人在急忙叫她似的。我笑着说:“如今不是当初‘吃藏粥’时可比了,为什么还怕人嘲笑呢?” 芸说:“当初煮粥藏起来招待郎君,已经传为笑料话柄了。如今不是怕嘲笑,唯恐公公婆婆说新娘懒惰呢!”我虽然留恋她睡卧在旁,却也有感于她的品德高尚,感到她做的正确,因此也随她早点起来了。自此,我们恩爱相处,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爱恋之意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形容啊!
然而欢娱时光过得真快,转眼新婚已经满月了。当时我父亲稼夫公在浙江会稽官府,专门派人来迎接我,受业于杭州赵省斋先生门下。有赵先生善意逐渐诱导,我今天才能执笔写作,全靠赵先生着力栽培。我原来打算婚后跟随去父亲馆里,现在突然听到这消息后,心里特别怅然难受,惟恐芸会因为离别而对人垂泪。然而她却强装笑脸对我劝导勉励,并且代我整理行李,当天晚上只觉得她神色稍有差异而已。临走时她对我小声说:“出门无人护理调养,自己要多经心关照啊!”
等到登上小船解开缆绳,此时正值桃李争妍,春光无限,而我却恍惚如同林鸟失群孤飞,感到天地颜色变得异常起来。到了杭州后,父亲渡江而去。我在外地居住了三个月,觉得如同十年之隔。芸时有来信,必两问一答,多半为勉励之辞,其余都是客套话,我心里怏怏不乐。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念,使我梦魂颠倒。赵先生知道实情后,立即写信给我父亲,出十道题遣我暂先回家去,当时我兴奋得如同守卫边疆的壮丁得到赦放一样。可惜登上小船的返途中,反觉得一刻钟慢得有如一年长的时间。
回到家中,我去母亲处问安完毕,立即进入自己的房间,芸马上起来相迎,握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片言寸语。两人的魂魄已飘飘然化成烟雾,始觉得耳中忽然一响,不知道还有此身了。当时正是六月,室内炎热如蒸笼。幸好沧浪亭爱莲居西边隔壁,板桥内有一亭轩面临水流,名曰“我取”,取《孟子》语“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意思说水清则洗冠带,水浊则洗足。屋檐前有一棵老树,树荫浓厚覆盖着窗户,连人的脸面都映上绿色了。隔岸游人往来不绝,这就是我父亲垂帘宴客之处。因此,我即禀告母亲,携带芸来此地消夏。并且因为暑天,让她放下刺绣活计,终日伴我读书论古、品月评花。芸不善于喝酒,勉强可喝三杯,我即教她猜谜语、猜酒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有一天,芸问我:“各种文字,尊崇哪一家为好?”
我说:“《战国策》《南华经》取其灵快;西汉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司马迁、班固取其渊博;韩愈取其浑厚博大;柳宗元取其雄健超脱;欧阳修取其不受拘谨;宋代三苏取其语言流畅;其他如贾谊、董仲舒的对策文、庾信和徐陵的骈体、陆贽的议论篇,可以吸取和凭借的不可能全部列举,关键靠各人的慧心去领会了。”
芸说:“古文全在识高志雄,我们女子学习起来恐怕难以入门。唯有诗歌这一门,妾稍有些领悟呢!”
我说:“唐代以诗赋选拔人才,而诗的宗匠必然推出李白、杜甫为主,你喜欢崇拜哪个呢?”
芸议论说:“杜甫的诗锤炼精纯,李白的诗潇洒落拓,与其学习杜甫的森严,不如学李白的活泼。”
我说:“杜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大多崇拜他。而你惟独喜欢李白,这是为什么呢?”
芸说:“论格律严谨、词旨老练,的确为杜甫独揽,但是李白的诗宛如《山海经》里‘姑射仙子’那样的浪漫风格,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并非杜甫亚于李白,只不过是妾私心崇拜杜甫浅,爱李白深哩!”(典故:姑射之山,有仙人居也,肌肤若冰霜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我笑着说:“当初始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李白)的知己呢!”
芸说:“妾还有启蒙老师白乐天(白居易)时感于怀,未尝放得下。”我问:“怎么说呢?”芸说:“他不是《琵琶行》的作者吗?”我笑着说:“这也奇怪了,李白是你的知己,白乐天是你启蒙老师,我恰好字是‘三白’,也是你的女婿,你与‘白’字何其有缘分哟?”
芸笑着说:“‘白’字有缘,将来恐怕会‘白’(别)字连篇呢!”(吴语别字读白)我们便互相大笑起来。我说:“你既然知道诗,也应当知道赋的可弃可取之处吧?”芸说:“《楚辞》为赋之祖先,妾学习浅薄,不能理解。就汉、晋代人来说,调高语炼者,似觉得司马相如最好。”我戏笑着说:“当初卓文君之所以嫁给司马相如,或许不在琴,而在于赋上了?”我们又大笑方休。
我的性格直爽,行为散漫而不受拘束。芸则象腐儒,拘束多礼。我偶尔为她披衣整袖,她必连声道“得罪了”;或是为她递送手巾和扇子,她非要站起来接受。我开始讨厌她了,说:“你是要用礼节来束缚我啦?俗话说‘礼多必诈’呀!(诈,虚假)”
芸红着脸反问:“对你恭敬而且有礼,为什么反说我虚假?”
我说:“恭敬关键在心,不在做表面文章。”
芸说:“最亲莫如父母,难道对他们也可以内敬在心,而外表则狂荡放肆了?”我心里有愧,说:“我前面说的话都是开玩笑呢!”芸严肃说:“世间夫妻俩反目争吵,多数是由于玩笑话引起的,以后不准你随便冤枉妾,让我郁闷而死!”我便将她搂在怀里抚慰起来,她才开颜露出笑容。从此,“岂敢”“得罪”竟成我们说话的助词了。
我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共有二十三年。时间越长而感情越深、越亲密。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路邂逅,必握手问“何处去?”我们相爱得太密切,好象总怕旁人看见一样。实际上当初同行并肩还特别避人,久了则不以为然了。芸或与人座谈,见我到来,必起立挪身子让位,我则紧挨着她坐下来,彼此全不在乎其所以然了。从开始的有所羞愧,继而变为不期然而然。唯独怪老年夫妇们看了视如仇人,不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或说:“不是这样,怎么能白头偕老呢!”他们的话是不是确实呢?
当年七夕,芸摆设了香炉瓜果,同我在“我取”轩亭内拜织女星。我篆刻了“愿生生世世为夫妻”两枚印章,我拿朱文阳字,芸拿白文阴字,作为以后往来书信所用。当夜月色明亮,俯视水中,波光如练。二人轻摇着小扇,并排坐在临水窗口。仰头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说:“宇宙之大,天下同此月亮,不知今日世间,也有象我们二人这样情浓意兴的呀!”我说:“纳凉赏月的到处都有,如品论云霞,或求之于深幽闺房,慧心默证者固然也不少。若是夫妻共同观赏,所品论者恐怕不在云霞呢!”不久,烛烬月落,我们撤果回去睡觉了。
七月十五日,俗称“鬼节”。芸准备了小酒菜,打算邀月共饮。夜间,忽然阴云弥漫昏暗,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妾能与郎君白头偕老,月轮应当出来相伴才是啊!”此刻我也觉得没有兴趣意味了。这时,只见隔岸萤火忽闪明灭千万点,穿梭于柳堤水蓼小洲之间。我便与芸对联句以消除胸中郁闷。对完了两韵之后,越联想越放纵,竟然想得离奇玄妙随口乱说起来。芸听了已经大笑得涕泪交加,倒在我的怀里不能成声了。这时,我忽然觉得她鬓角茉莉花味扑鼻,因此我拍着她的背解释说:“想古人以茉莉花形色比做珍珠,所以可插在头发上妆锦压鬓,岂不知此花必须沾染油头粉面之气,其香味更可爱,连所供的佛手果香味也要退避三舍了!”芸即止住笑说:“佛手果乃香中君子,香不香只在人有意无意之间;茉莉花只是香中小人,因此必须借人之势才能挥发,其香味也象搂肩搭背的献媚之笑呢!”
我问:“那么,你为什么远君子而近小人呢?”
芸说:“我是笑君子(佛手果),而爱小人(茉莉花)呀!”
正说话间,更漏已三声了。渐渐看见风扫云开,一轮明月出现了。我俩非常高兴,倚窗对酌小饮。酒还没喝三杯,忽然听见桥下边哄然一声响,好象有人落水。而到窗边仔细一看,水面却平静如镜,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听见河滩上有一只鸭子急忙奔跑声。我知道,沧浪亭畔本来就有淹死鬼的传说,担心芸会胆怯害怕,所以并没敢立即说给她听。芸问:“噫,这声音为何而来呢?”说完便毛骨悚然而颤栗。我们急忙关闭门窗,带酒回归屋内。此刻室内一盏灯火小如豆,罗帐低垂着。见此景,如杯弓蛇影,吓得我们惊神未定,立即剔灯入帐了。芸这时已经发高烧,我也跟着发热了,因此昏沉迷糊了两旬。真可谓乐极生灾,也是我们不能白头偕老的前兆啊!
中秋节,我病初愈。由于芸做了半年新娘,没有一次去过沧浪亭,所以准备让她去一次。则叫老女仆先在沧浪亭守候,不准闲人进去。晚上,带着芸和我小妹,叫一个女仆和丫鬟搀着走去。由女仆为前导,过了石桥进了门,转弯途经曲径小路而入。里面叠石假山成林,树丛花木葱绿。亭子在土山顶上,顺台阶到达亭中央,向四周举目可以看数里远,炊烟四起,晚霞灿烂。隔岸名叫“近山林”,是地方长官们集聚宴席之地。这时正好书院还没开门,我们带一毯子铺在亭中央,大家席地而围坐一起,叫看守者烹茶倒水。一会,一轮明月升上树梢,渐渐觉得风生袖底,月光映河,胸怀中一切思虑忧闷都爽然释放了。芸说:“今日之游,非常高兴啊!假如坐在小船上往来于亭下,不是更快乐么?”这时已经上灯,回忆起七月十五日夜受到惊吓的事,我没有满足她的要求,便扶她下亭回去了。按照吴地风俗,妇女在当夜不管大家小户都可结队而行,叫作“走月亮”。而沧浪亭边幽雅清旷,却没有一人去玩。
我父亲喜欢认义子,所以我的异姓弟兄有二十六人。我母亲也有义女九人 ,其中王二姑、俞六姑与芸最要好。王二姑憨直善于饮酒,俞六姑豪爽能说会道。她们每次集聚在一起,必定要把我赶到卧室外去过夜,而她们三人则同床而睡,这些都是俞六姑出的馊主意。因此我对她戏笑着说:“好呵,等到小妹俞六姑出嫁后,我也一定要邀请妹夫来,同榻一住就是十天!” 俞六姑笑说:“那么,我也来这里住,与芸嫂子同榻不是更好吗?”芸与王二姑听了都微笑起来。
当时,因为我弟弟启堂娶媳妇,我们只好迁居于饮马桥仓米巷。这里房屋虽然宽敞,却比不上沧浪亭的幽雅。后来,为我母亲祝寿而演戏,芸以为奇观而欣赏。我父亲本来并无忌讳,点了《惨别》等戏,优伶角色表演得十分精彩,让人看了动情。此刻我偷偷向窗帘外看,忽然发现芸站起来走进房,良久不出来。我急忙进去探望她,王二姑和俞六姑也相继跟了进来,只见芸支着胳膊独坐在梳妆镜边。我问:“有什么不愉快哪?”芸答:“看戏可以陶情,今日看戏却令人伤心断肠呀!” 王二姑、俞六姑都在笑她,我说:“莫怪她,她是善于动情的人啊!” 俞六姑问:“嫂嫂将整天独坐在这里么?”芸说:“等有可看的再去吧!” 王二姑听了先出去,让我母亲点了《刺梁》《后索》等剧,劝芸出去看戏,她才开颜称快。
我堂伯父早年而亡,无后代,我父亲让我给他当后嗣。他的墓地葬在西跨塘福寿山祖坟地旁,每年清明节,我必带芸去扫墓。王二姑听说那地方有“戈园”名胜,因此请求同去。到了以后,芸见地面的小乱石上有苔藓纹理,斑驳好看,便指着石头说:“拿它来堆叠盆景假山,比宣州白石更古怪别致。”我说:“如果真要找到这种石头,恐怕很难得到多少。” 王二姑说:“嫂嫂果然喜爱这东西,让我来为你拾吧!”说着即向守坟者要一个麻袋,弯着腰捡起来。每捡一块,我说“可以”便收起来,我说“不要”则丢下了。不久,王二姑累得粉汗淋漓,提着麻袋回来说:“不行了,再拾可没有力气了。”
芸一边捡一边对她戏笑说:“我听说山上果子收获时,必须借助猴子的力气,今日果然也如此呢!” 王二姑听了气愤地弯曲着十指,呵着气对她要作挠痒胳肢的动作。我马上过去阻拦她,并责怪芸说:“人家劳累,你安逸,而且故意说这种俏皮话,难怪王妹妹对你发怒动气呢!”
回来的路上游览了戈园,园内翠绿娇红,百花争艳竞媚。王二姑本来憨直,看见花朵便折。芸斥责说:“既无花瓶可插,又不戴头上,折多了又有什么用?” 王二姑说:“花儿又不知道痛痒,多折了有什么害处?”我则对她戏笑说:“将来惩罚你嫁一个麻子脸、多胡须的郎君女婿,好为花儿泄愤出气!” 王二姑则急忙对我怒目以对,抛花于地上,用金莲小脚拨入水池中,并说道:“你为何这么狠心地欺辱我哪?”芸连忙笑着帮忙调解,方才平息罢休。
芸起初比较缄默,光喜欢听我议论。我则常诱发和调动她说话,好象用纤草逗弄蟋蟀一样,渐渐地能发表议论了。她每天吃饭必须用茶水泡,而且用茶水泡“芥卤腐乳”,吴语俗称为臭豆腐乳,又喜欢吃虾卤瓜。这两样东西是我一辈子最讨厌的,因此戏言说:“狗没有胃,而吃屎,是它不知道臭味污秽;屎壳郎滚粪球而变化蝉,是它想修高峰往上爬。那么你是狗,还是蝉呢?”芸说:“臭腐乳价格便宜,而且可下饭,我小时候吃惯了,如今嫁到郎君家,我已由屎壳郎化为蝉了。现在特别喜欢吃这臭东西,是因为我不忘本呢!至于卤瓜味道,还是到你家里才开始尝到哩!”
我说:“既然这样,那么我家也算是个狗洞了?”
芸害羞而强辩说:“这粪便,人人家里都有,关键在于吃与不吃的区别。而你喜欢吃大蒜,妾我不是也强咽下去了?臭豆腐乳我不敢强逼你吃,但是卤瓜却可以捏着鼻子稍许尝点,咽下去才会知道它的味道美呢!这好比‘无盐女’相貌丑而品德美啊!”(典故:无盐女是战国时期齐国无盐地区女子钟离春,她面貌丑,40岁未出嫁。自从奏谒斥责齐宣王奢侈腐败后,齐宣王倍受感动,将她立为王后。)
我笑着说:“你这是存心要陷我作狗啦?”
芸说:“妾作狗已经久了,委屈郎君也试尝一下吧!”说完便用筷子夹起卤瓜强塞到我口中。我捂着鼻子咀嚼它,似觉得清脆味美。松开鼻子再嚼一会,竟感到味道确实是不同,从此也开始喜欢吃了。芸用麻油加少许白糖拌臭豆腐乳,也觉得味道鲜美。或用卤瓜捣烂拌臭豆腐乳,名叫“双鲜酱”,也感到别有口味。我说:“开始厌恶的,最终却变为喜欢,这个道理真是不可理解呀!”芸说:“有感情而且有所钟爱,虽然丑陋也不会嫌弃,就是这个道理!”
我弟弟启堂娶的媳妇,是王虚舟先生孙女。她急着梳妆出嫁时,唯独缺少珍珠花首饰,芸即将自己结婚受聘礼的珍珠花,交给我母亲转送给她。奴婢丫鬟们在旁边舍不得,芸说:“凡是妇人,已经属于纯阴。珍珠是纯阴之精华,用作首饰,阳气全克尽了,有什么可珍贵的?”她对首饰并不注重,对一些破书残画反而极其珍惜。书籍残缺不全的,必搜集分类,汇编装订成册,统统叫作“断简残编”;破损的字画,必寻找旧纸张粘补成整幅,或请人补完整破损处再卷起来,叫作“弃余集赏”。在家务炊饮忙碌休闲时,终日忙些零零碎碎小事,不厌其烦。她在箱子里的破烂书卷之中,偶尔得到一片可看的纸张,也如获至宝。过去的邻居冯老太婆,每次收购破烂书卷都卖给她。
芸的癖好与我相同,而且能够察言观色懂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眼色,无不头头是道。我曾说过:“可惜你是个女性,藏而不露,在大庭广众前不能露面。如果能化女儿身为男子,与我同访名山,搜遍名胜古迹,遨游天下,不是更为快乐吗!”芸说:“这有什么难处?等妾头发斑白时,虽然不能远游三山五岳,而附近的虎丘、灵岩山,南到杭州西湖,北到扬州平山,都可以陪伴你去游玩呢!”
我说:“恐怕等熬到头发斑白时,步履艰难已经走不动了。”
芸说:“今世不能,还可以期待来世嘛!”
我说:“下一辈子由你来当男子,我作为女人与你相从。”
芸说:“来世必须对今生的事情不会忘记,那才觉得有情趣呢!”
我说:“小时候连吃一碗粥的事现在都说不完,要是来世不忘记今生的事,那时候结婚喝完合卺酒,再细谈上辈子的隔世事情,恐怕整夜连合眼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啊!”
芸说:“世上传说,月下老人专门司管人间婚姻大事,今生我们夫妇已由他牵合,来世姻缘也需要借助神仙帮忙,现在咱们为何不绘一幅画像来祭奠他呢?”
当时苕溪有个戚柳堤,名遵,善于画人物。我们便请他画了一幅月下老人像:老人一手挽着红绳,一手拄着仙杖,并悬挂着姻缘簿,童颜鹤发,奔腾于非烟非雾之中。这真是戚氏的得意之笔呀!好朋友石琢堂也在画上题了赞语,悬挂在室内。每月逢十五日,我们夫妇必焚香礼拜祈祷。可是后来因家庭多种原因,此画竟然丢失,不知失落到谁家了。唐代李商隐诗句“他生未卜此生休”,是说来世结为夫妻的命运尚不可知,而此生的恩爱却已先休了。我们夫妻的痴情,难道果然求取到神的审查了?
迁到仓米巷之后,我为卧楼题匾额“宾香阁”,都是以芸命名而取如宾意思。院窄墙高,一无可取。后边有个厢楼通往藏书处,开窗正对着陆氏废园,但有荒凉之景象。沧浪亭的景色,时刻让芸怀念。这里有个老太太住在金母桥东,埂巷之北。围绕她的房子都是菜园,并且编着篱笆为门。门外有个一亩地大池塘,花光树影,交错于篱笆边。这块地即是元末张士诚的王府地基。房屋西边数步远处瓦砾堆成土山,登上山顶可以远眺,地旷人稀,颇有野趣。老太太偶尔说起这些事,芸都神往不已,便对我说:“自从离别沧浪亭,梦魂常常缠绕在心头,今日不得已想到这里,那是老太太的居住地吧?”
我说:“连日秋暑炎热灼人,正想得到一块清凉地方消除长昼。你若是愿意去,我先去看看她家能否可居住,然后再包起铺盖去休闲一个月,怎么样?”芸说:“恐怕堂上父母大人不许。”
我说:“我自己请示去!”过了几日,我来到了那个地方一看,屋子仅有两间,前后隔开为四个小房间,竹榻上还糊着纸张,特别有雅趣。老太太知道我的意思,欣然腾出她的卧室租赁给我们。回壁上也糊上了白纸,室内顿然明亮改观了。于是,我禀告了我母亲,带着芸搬过去住了。邻居仅有这老夫妇二人,靠浇灌园地为业。他们知道我们夫妻来此地避暑,先跑过来通殷勤,并且钓池鱼、采蔬菜为我们做饭菜,我们按照价格予以报偿,他们都不肯接受。芸便做了新鞋子予以报达,他们才感动地接受。
当时正是七月份,绿树成荫,水面来风,蝉鸣聒耳。老邻居又为我们制作了渔竿,我与芸则垂钓于树荫深处。日落时登土山顶看晚霞夕照,随意联想吟诵诗句:“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不一会,月映水池,虫声四起,我们又摆设竹榻于篱下,这时老太太告诉我们:已经酒温饭熟了!我们即在月光下对酌饮酒,微醉着吃饭。夜里沐浴完毕,穿着拖鞋,摇着芭蕉扇或坐或卧,听老邻居谈论因果报应等事。更漏敲响了三遍,便回去睡觉。浑身觉得清凉,几乎不知道是居住在城市里呢!
后来,我们又请老太太购菊花在篱笆边遍地栽种。九月菊花开了,我与芸又多居住了十天。我母亲也欣然前来观看,大家吃着螃蟹观赏菊花,玩了一整天。芸兴奋地说:“将来应当与郎君在这里建筑房屋,买下围绕房子的十亩菜园,征用老女仆种植瓜果蔬菜,以供给薪水。你绘画,我刺绣,卖钱作为诗酒之费用。布衣菜饭足可以乐其终身,不必再作远游的打算了。”我深深地理解她的话。——如今即使得到这块土地,而我的知己已经沦亡,真是不胜悲叹啊!
离我家半里路的醋库巷,有个洞庭君祠堂(典故:柳毅传书),俗称水神庙。里面回廊曲折,小有园亭。每逢神仙诞辰日,老百姓都各自在一角落里密挂同样式的玻璃灯,中间摆设宝座,旁边排列茶几和花瓶,互相插花陈设,比较胜负。白天唯有演戏,夜间则高低不等插蜡烛于花瓶间,叫作“花照”。花光灯影,宝鼎香浮,好像龙宫里摆夜宴;掌管人或笙箫歌唱,或煮茶清谈,参观者多的如蚂蚁集聚,屋檐下都设栏杆作为限制。我被众友邀请去插花布置,因而得到躬逢,碰上这种热闹盛事场面。
回家后我向芸赞美这地方,芸说:“可惜妾不是男子,不能去啊!”我说:“你戴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也是化女为男的好方法哩!”于是我让她改发髻为长辫,添抹了蛾眉,戴上我的帽子,稍微露出两鬓角,基本上可掩饰过去了。穿我的衣服时长出一寸半,就在她腰间折叠缝起来,外边再加上马褂。芸又问:“下边小脚可怎么办?”
我说:“作坊里有蝴蝶鞋卖,大小都有,要去买也很容易,而且早晚可代拖鞋用,不是很好嘛?”芸欣然同意了
晚饭后装束完毕,芸仿效男子动作拱手阔步良久。忽然她变卦说:“妾不去了,叫人认出来既不方便,让堂上父母大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怂恿支持说:“庙里掌管人谁不认识我?即使认出来,也不过付之一笑罢了。我母亲现在九妹夫家里,我们秘密出去,秘密回来,她怎么会知道?”芸拿镜子自照着大笑不已,我强挽着她的胳膊悄悄走了出去。游遍庙中,没有一个人看出芸是女子。或有人问是何人,我也以表弟相称来对付他们,并且拱手回礼而已。最后走到了一处,见有个年轻妇女和幼女坐在宝座后面,她就是杨掌管的眷属。芸忽然走过去通殷勤,身体一侧,而不知不觉地按了一下年轻妇女的肩膀。旁边的奴婢丫鬟即刻愤怒站起来骂道:“什么不是东西的狂生,这么不遵礼守法?”我正想拿出一点措词来为芸掩饰,可是她见对方态度恶劣,立即脱下帽子,翘起三寸金莲向她们展示说:“我也是女子呀!”对方相视一番,竟震惊愕然起来。她们马上转怒为欢,留下来共进茶点,并唤轿子来送我们回家去。
吴江钱师竹病故,我父亲来信让我前往吊唁。芸则私下对我说:“去吴江必然经过太湖,妾也想与你偕伴同去,出去大开眼界。”
我说:“正在考虑独自去显得孤零,如果能与你同行固然极妙,但是向高堂父母大人却无法借口托词呢!”
芸说:“借口说我要回娘家,你先登船等待,我会随之而来。”
我说:“要是这样,归途中应该停泊于万年桥下与你待月乘凉,以弥补去年在沧浪亭的琴棋诗画风雅韵味。”
当时是六月十八日,早晨较凉快,我带一仆人先到胥江渡口登上小船等待。不久芸果然乘小轿来到,我们解开缆绳乘船离开了虎啸桥。此刻,渐渐看见湖面上风帆急,沙鸥飞,显得水天一色。芸激动地说: “这就是太湖么?今日得见天地之广阔,真是没有虚度此生啊!想天下闺中人,有的终身不能见到这种景色。”
闲话没说多少,风吹岸边柳枝,已经抵达江城了。我登上岸拜奠完毕,回来看见船中空空荡荡。急忙询问艄公,他便手指着远方说:“你没看见长桥柳荫下,正在观看鱼鹰捕鱼的那个人吗?”原来如此:是芸与船家女已经登上岸了。我走到了她身后,见她热得粉汗盈盈,正依靠在船家女孩身上看得出神哩!我拍着她的肩膀说:“你的罗衫都被汗水湿透了!”芸回头说:“我是害怕钱师竹的家人到船上来,所以故意暂时躲避他们。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马上戏言:“我是想来追捕逃跑的人啊!”于是我挽着她重新登上了小船,掉过船头返回到万年桥下,这时太阳还没落山。舷窗降落下来,清风徐来,轻摇纨扇,身着罗衫,剖瓜解暑。不一会儿,晚霞映桥,烟笼柳暗,银月升天,渔火满江。我叫仆人与艄公到船头共同饮酒。船家女儿名叫素云,与我有杯酒之交,人也不俗气,便招呼她过来与芸同坐。
船头没有点灯火,只在月光下愉快地对酌畅饮,并且竞猜酒令。素云两眼忽闪闪,听了许久说:“猜酒令我是特别熟习,可是从来没听过你们这种酒令,我愿意接受你们的指教。”芸即打比喻开导她,可惜她还是觉得茫然听不懂。我便笑着说:“女先生暂且停罢议论,我有一句话来作比喻,即可让她听明白了。”芸说:“拿什么比喻?”我说道:“仙鹤善舞,而不能耕地;水牛善耕,而不能跳舞。动物的天性是自然造就的,女先生想反过来教导她,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素云笑着捶击我的肩膀说:“你是在骂我哪!”芸急忙发出口令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违者要罚酒一大杯!” 素云酒量豪爽,她斟满了一大杯酒,一口气就喝干了。我又说:“要动手,只准摸索,不准捶打人!”芸笑着挽起素云推到我的怀抱说:“请摸索,畅怀开心吧!”我笑着说:“你不理解人哪,摸索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拥抱着疯狂探摸,那只是田家农夫所为呢!”此时,素云鬓发上所插戴的茉莉花被酒气熏蒸,间杂着粉汗油香芳味,涌进了我的鼻子。我戏弄她说:“小人臭味充满船头,令人厌恶!” 素云不禁握拳连连捶击着我说:“谁教你疯狂嗅闻来?”芸说:“你又违令了,该罚两大杯酒呀!” 素云急忙说道:“他又以小人来骂我了,难道我还不该来捶击他?”芸说:“他之所以叫你小人,也是有缘故的,请你先干了这两杯酒,我一定会将缘故告诉你。” 素云便连喝了两大杯。这时芸才将我们当初在沧浪亭里谈论茉莉花是小人、佛手果是君子的事情告诉了她。素云听了说:“若是这样,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他了,我该当受罚!”说完又喝了一大杯酒。芸又说:“久闻素云善于唱歌,可让我们听听你的妙音么?” 素云便用象牙筷子敲击小碟唱起来,芸也聆听畅饮,不知不觉已酩酊大醉了,即让她坐轿子先回去。我又与素云茶话聊天片刻,然后在月光下共同散步回来。当时我寄宿在好朋友鲁半舫家的萧爽楼中。隔几日,鲁夫人误听了外边的有所传闻,便私下对芸说:“前天,我听说你女婿挟持两个妓女,夜间在万年桥下小船上戏耍,你知不知道?”芸回答说:“有的,其中一个就是我呢!”因此又将偕伴我出游的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她。鲁夫人听了大笑起来,也轻松放心地回去了。
乾隆甲寅(1794年)七月,我从广东归来,有个同伴叫徐秀峰,也就是我的表妹夫。他带回一个小妾来,炫耀赞美自己的新人漂亮,也邀请芸过去看了看。过了几天,芸对徐秀峰说:“美是够美,然而琴棋诗画的韵味和文学风采不足呢!” 徐秀峰急忙问:“这么说,你的郎君纳妾,也必须选个既漂亮又有风雅韵味的女子啦?”芸说:“那当然了!”从此,芸便痴心为我物色女子,可惜年头短缺资金。
当时,浙江的名妓“温冷香”居住在吴地。她作有《咏柳絮》的四律诗,沸沸扬扬传遍吴地,许多好事者都争相和诗以对。我的朋友张闲憨本来与温冷香赏识,便带着《咏柳絮》作品来向我索要和诗。芸则认为她地位卑微,根本瞧不起她,即随便把它丢在旁边闲置着。我正有诗兴,而且技痒,便和其韵作诗,其中有“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之句,芸赞赏地击着节拍,助我吟诵。
第二年(1795年)乙卯秋八月五日,我母亲要带芸去虎丘游玩,张闲憨忽然来到我家说:“你也有虎丘之游,今日我特意邀请你作个‘探花使者’!”因此我请母亲她们先走,并约定在虎丘半塘相会。张闲憨拉着我来到温冷香的寓所,发现她已经是个徐娘半老。她有个女孩儿叫“憨园”,未满十六岁,瓜期未破。这个女孩儿亭亭玉立,真是个“一泓秋水照人寒”的俊美人。迎接款待期间,更得知她具有文墨风采,她还有个妹妹叫文园,尚属幼年。我起初并没有痴心妄想,只是贪一杯之叙,认为并不是我这个寒门子弟能应酬得了。然而既已深入其中意境和道理,心情和神色则忐忑不定了,只好强作应酬答对。为此,我私下对张闲憨问:“我是一个贫穷之士,你这是拿个尤物来耍弄我吧?” 张闲憨笑着说:“不是的,今日有个朋友邀请憨园女来应答我,可惜席主又叫尊客拉走了,我这是代表席主转而邀请客人,你不必烦恼和忧虑哪!”我这才放下心了。
后来我们乘船到了半塘,与母亲的船相遇了,便叫憨园女跨过去叩见我母亲。芸与憨园女相见后,如同旧相识一般高兴,并携手登山,倍览名胜景色。芸独爱千顷白云的高旷,坐下欣赏良久。返回“野芳滨”后两船并靠停泊,开怀畅饮更是高兴。等到解缆分手时,芸对我说:“你陪张闲憨在一条船上走,留下憨园女陪伴我一会可以么?”我答应了,即掉过船头回去。到了都亭桥,这才互相过船分手离开。回到家已是更鼓三响,芸说:“今日终于得以见到既俊美又有风韵味的女孩了,刚才我已约定憨园女明日来探望我,准备与她商量,为你考虑纳妾的事。”我惊慌地说:“这里不是金屋,也不能藏娇,没有许多钱是纳聘不起的!而且我是个贫寒的读书人,岂敢生此妄想哪!何况我俩正是恩爱伉俪、情深意浓的夫妻,何必另有所求?”
芸说:“是我自己喜欢她,你姑且等待吧!”
第二天中午,憨园女果然来了,芸殷勤迎接款待她。宴席上猜谜、猜酒令,以猜赢了要吟诗、猜输了要饮酒为禁令。到结束时,并没有招请和搜罗话语。等到憨园女回去后,芸说:“刚才我又与她密约,十八日来此结拜为姐妹,你应该准备杀牲好好招待她。”并且又指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说:“到时,你要是看见这翡翠玉镯戴在她的手腕上了,事情就必然和谐,大事告成了。刚才我已经流露出那个意思,但是还没有深入了解她的心思呢!”我只好暂且听从了。
十八日天下大雨,憨园女竟然冒雨赶来了。她与芸进入卧室内,良久才挽手出来。当时,我脸色羞涩,就是因为看见翡翠玉镯已经戴在她的手腕上了。她俩焚香结拜姐妹后,准备再继续饮酒,这时恰好憨园女要急于去石湖游玩,因此只好让她先离去。芸欣然告诉我说:“佳丽美人已经到手了,你拿什么来感谢我这个媒人啊?”
我马上询问详细情况,芸说:“我对你秘密地说吧,恐怕憨园女另有所属呢,刚才我试探她,她说没有属于别人。我曾问‘妹妹知道今天的意思吧?’她说‘承蒙夫人抬举,我这是蓬蒿依玉树了。但是我母亲对我的希望和要求极高,恐怕自己难以作主呢!但愿彼此双方对此事缓慢打算考虑吧!’当时我脱下玉镯给她戴上时说‘玉石取其坚硬,而且有团圆不断之意,妹妹试戴上它,以此作此事的前兆吧’。 憨园女说‘聚合之权主要在我母亲手里呢!’由此看来,憨园女的心是已经得到了,而难为她的必然是温冷香了,以后应该再考虑在这个女人身上打主意。”
我笑着说:“你这是仿效李渔《怜香伴》的故事了?”(典故:《怜香伴》是清朝李渔的戏剧作品,剧情是石坚的妻子到尼姑庵里进香,认识了女子曹语花,接着劝说曹语花嫁给石坚为妾。几经周折曹语花终于嫁给石坚。)芸说:“当然是了!”从此就没有一天不谈论憨园女了。可是后来憨园女竟被有势力的人夺去,也不知道她的后果下场如何,芸竟以为她已经死了。